旧时杭城的文化一条街

 

    随着西湖南线贯通工程的实施，南山路的定位问题也摆上桌面，有人希望建成文化一条街，我举双手赞成。作为国务院颁布的第一批历史文化名城，杭州还缺少严格意义上的文化街，不能不说是件十分遗憾的事。

    去年，河坊街历史街区恢复后，就有人呼吁在此建文化街，然而，权衡之后，似乎条件总还缺乏那么一点儿，虽说从杭州城市发展的脉络看，河坊街绝对排得上古老，有着悠久的历史。从后来有关部门所作的引导与尝试看，一些文化味十足的商店，不那么起市儿，可以证明。文化与历史有联系，那是根底的厚重与浅薄，文化还与历史有区别，文化是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特指精神财富。因而文化街的建立，是需要特定的文化氛围的。南山路的历史比河坊街短得多，其清波门至湖滨路一段，直至民国初拆除城墙后才最终建成道路，满打满算还不足百年。但它有浓浓的文化氛围，中国美院的辐射，或明或幽或敞或促的画廊，披着长发或油彩点点着顶级西服的艺术家们，踏着深秋满街的黄叶，去街那头或可称作沙龙的雅致茶馆…… 莫不渗透着文化，这一文化，是数十年积淀后自然形成的。建文化街，一定事半功倍。

    由南山路建文化街，我想起旧时杭州的文化一条街，它就是中河北段东侧的青云街。该街不长，仅215米，也窄(均宽8米)，其由来源自“青云直上”。而青云直上，则与街北的贡院有关。贡院是旧时学子乡试的场所，原在观桥西，明天顺三年(公元1459年)迁至仁和仓旧址，清时，乡试每3年的秋季举行，取中者称举人。榜发之日，获隽者由贡院布政使领宴，鼓吹导引，极尽荣耀，所过之街即今日的青云街，所登之桥就是青云街中段西侧的登云桥。当然，考了一辈子仍是老童生者多多，考了大半辈子最终中举而几近疯颠如范进者也有，这中间的功过悲欢，岂是一篇小文说得清楚的？

    就像南山路文化街有美院，青云街凭借的也是地近文化人集中的贡院。街中的买卖都与文化人的消费有关。据同时代人的笔记记载，主要商家有陈云杓刻石、林云楼装池、沈茂才笔、许虚白笺及点缀书画秋菊的酒店。就我理解，刻石可以归入书法这一范畴。书法用笔用纸，刻石不过以石代纸以刀代笔罢了。就保存的时间论，刻石比纸更有优势。学书法有帖碑两大流派，帖是名家写在纸上的书法，碑是刻石的一种，除了笔意，还有刀味，即金石味。一部中国书法史，许多著名书法家的作品，都是通过刻石这一形式得以保存下来的，比如泰山刻石、会稽刻石、之罘刻石之李斯，简古纵逸、气势开张的开通褒斜道刻石之宋晏袤及龙门二十品等等，都是。然而，刻石的优劣，除了书者，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刻手，只有懂行的刻手，才能忠实地保留书者的风格，这中间有名的例子就是万文韶所刻的雁塔圣教序，让我们一千年后还能领略诸遂良书法的若瑶台青琑、窗映春林、美人婵娟，似不胜乎罗绮的媚趣。因此，好的刻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尊为铁笔。沙老曾高度评价与其合作的刻手，(可惜名字忘了---看我这记性! )并深情地说：“只要你肯刻，我就肯写。”那么，陈云杓的水平又如何呢？经考，陈氏系刻石世家，与昆山(在江苏)朱氏齐名，并称江南两大名家。云杓父国贤以一手毫毛不爽的镌刻绝技而被时人誉为铁笔。云杓继父业后，善于思考，技艺益精，声名远播，士大夫家之碑记志铭，以请云杓刻石为荣事。其居刻石之声，朝暮不绝。装池大概属裱画之类，是中国书画保存与壁挂需要而产生的工艺，听说源于宋，因各历史时期装裱的材质与审美视觉的不同而有差异，具有较浓的时代特征，此是鉴定书画真伪的因素之一，因而也算上中国文化的一种。

    沈茂才笔之沈茂之是位秀才，后投笔从商，专营笔庄，其笔做工精细，园、健、尖三德兼备，价格昂贵，今存《武林市肆吟》收有《沈茂才制笔在青云街》诗，云：“免颖羊毫善取裁，青云街里管城开，一枝买得文三万，独数杭州沈秀才。”

    在青云街众多的与文化有关的商店中，许虚白纸也是有名的一种，笺纸是一种用来写信或题词的纸，一些名家常用经自己设计的专用的笺纸。比如唐代女诗人薛涛，就用一种深红色的小幅诗笺，称薛涛笺。薛涛笺又名浣花笺，是用芙蓉花的汁加入芙蓉皮为原料的纸浆中制造的色纸。经营许虚白笺纸之许虚白，实名五辰，又名丽身，字华亭，仁和廪贡，著有《养时轩诗钞》。其弟少卿，有《同怀诗钞》存世。与陈云杓刻石一样，许家也是世业笺纸，乾隆年间，兄弟俩在青云街开设虚白斋，专营洁白细韧的笺纸，时人称许虚白笺。由于该笺入笔吃墨，线格随需而设，古朴典雅，为书家所重。梁山舟就非许虚白笺不书，成为200年后的今人鉴定其书法作品真伪的一项武器---5年前，贤作先生曾携2幅清代书画请我鉴赏，为把握大些，我察后又请美院徐银森教授复鉴，得出画(作者查士标)真书(作者粱山舟)伪的结论。依据之一是该书作者书写的非许虚白笺。

    因为是文化一条街，原本的俗事----专营吃拉撒之吃的酒家，也沾上点文化味：厅堂悬挂书画，中间点缀秋菊，且多有名贵品种唤“金乔”者，既美化了店堂，又吸引众多好东篱的赶考人，浅酌微醉之际，居然留下佳作，这里随拾一首：

路人呼看菊，恐到酒家迟。

尽是繁华意，偏逢冷落时。

壁圆诸品贵，钿合二乔奇，

风雅思前哲，擎杯倦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