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东清巷
发布时间:2005-03-02
来源:区政协
每次走过宽道坦路、高楼豪园的东清巷,总是情不自禁地忆起少年时期在这里的生活情景,乡情故意,萦萦在怀。东清巷是一条古巷,记载的历史可追溯至元末明初,《嘉靖仁和志》载“旧城基北路,即东青巷”。姚靖《西湖志》称:“旧城基。至正十九年,张士诚据两浙,改筑杭城,此其旧基也”。因巷在南宋东青门旧址,故名,后讹为东清巷。“东城流水汇四隅,城头早暮闻啼乌”,“莺老无声林寂寂,絮飞到处雨濛濛”,即是元明时期东清巷的情景。
几经历史变迁,六十年前的东清巷已是一条青石板路,此处既有深院大户,也有寒舍人家,既有会馆大厂,也有小店作坊,既有流氓肆虐,也有书声朗朗的贫富杂居,是珠沙共处的城市复合型街巷。我于抗战初期,直至解放,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巷口东首有东南大药房,是杭州少有的几家西药房之一,颇有名气。西首是五字仝卷烟铺,因用中白鸽奖券的五字相同的奖金创业,用以为名,老板亦较敦厚。进巷为阿四茶店,虽不高雅,但也宽敞,晨昏时附近贩夫走卒,佣工杂役,在此饮茶聊天,听书休歇,十分喧闹。亦常有流氓恶棍来此聚众评理,所谓“吃品茶”。此时阿四劝逐茶客,让其座位。流氓对峙,互相大声斥责,强词夺理,一言不合,翻桌掀凳,杯壶横飞,阿四也不阻止,袖手旁观,事后由为头者赔偿,盖阿四亦为有背景人物。离茶店数步,东为一排木构房屋,陋屋小户租与贫困人家,有卖鸡鸭者,屠羊宰狗者,裁缝鞝鞋者,拉车卖浆者等等;而玻窗楼房则开店营业,其中有陈姓绍兴人,开小酒店,尺曲柜台,金字竖匾,清一色的杂木桌凳,供应绍兴陈酿,佐以茴香豆、盐水虾、煎素鸡、炒螺蛳等,颇有咸亨风格。西为一大宅,数丈长的高大封火墙,开着颇具规模的布厂。稍再进巷是几处经营木业的人家,宽阔的荒园堆着木料,也有制作家具杂件的。继而是一些小墙门园宅,大多为小机坊,机杼之声,日夜不绝。有一处开着下等烟馆,门口挂着“戒烟所”的招牌,实际是个乌烟盘。室内有几处卧榻,主持者为一称“干娘”的胖妇。有钱者来吸鸦片,亦有女婢为其调烟奉茶,推背捶腿。而吸毒倾家荡产者,蜷缩在屋角下吞食烟灰过瘾,更有甚者,求“干娘”赊吸,常遭斥责,直至推攘驱逐。当时我家租住其隔壁小屋,常见子背父,妻扶夫,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者前来过瘾,真是不堪入目,此亦为日伪之毒害也。巷尾为大经堂,是杭城著名的丝织业主会馆,规模颇宏,铜环重门,高大围墙,好不气派。进台门是门厅,旁为门房,派人值守。内有大厅,雕栏重彩,红灯金额,十分富丽。大厅前后有天井厢房。继而为内厅,落地玻门,青砖铺地,颇为雅致,为同业中人交流行情,磋商会务,洽谈交易之地。内厅右又一台门,即会馆所办的大经小学,有校舍三进,设十二班,是杭州著名的私立小学之一,我自幼求读于此,至毕业。
抗战胜利,居民欢欣鼓舞,学校还举行提灯会庆祝。但未几,国民党实行白色恐怖,于白衣寺内设特刑庭,革命志士经东清巷押解至此。日夜拷问,鞭挞呼喊之声不断。在北头的遥祥寺巷内设屠宰场,牵牛赶猪从东清巷过,嘶声嘈杂,臭气薰天,住家只能掩鼻背向而待。也有被缚之牛,挣脱绳索,出逃在巷内狂奔,撞倒行人,踏伤童孺,使居者惊扰不已。
东清巷处下城闹市菜市桥旁,又是菜市桥直街至大营盘的通道的一段。因此,行人颇多,亦较热闹,常有唱华严经三步一拜的和尚,手持串铃的游方郎中,敲着铁板的算命先生,四川来的雀儿算命,摇着数箱的摸数人,叫卖寒豆儿糖、黄条糕水晶糕、烧饼油条、茴香豆儿等人行其间。猜东南西北搞小赌的、做糖人儿的、卖玻璃弹子的、卖洋片儿的设摊在学校旁边。入夜则有小热昏卖梨膏糖的,一盏汽灯,一面小锣,说唱卖糖。甚至在深夜,还有挑馄饨担儿的,敲着梆子,高声吆喝。居住于此,市井生活倒也十分丰富。